【主英独】As the Candle Fades CH6

Chapter Six

 

 

 

走廊的尽头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

 

他微微眯起眼睛张望过去,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它的轮廓。

 

手指抚上颇有质感的壁纸,在那片熟悉的区域摸索着。

 

柔和明亮的灯光倏然驱散了那片不真实的昏暗。

 

他看到面前不远处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安静地待在原地,淡绿色的眼睛睁得很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双眼里缩聚成两道细细竖缝的瞳孔显得颇为锐利。

 

“维蕾娜……”

 

路德维希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呼唤着它的名字,半蹲下身平伸出手。“你跑哪儿去了……”

 

他觉得有些愧疚,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太离奇,让人很少有机会想起罗德里赫的宠物依旧生活在这里。

 

维蕾娜依旧仰着那颗精致的小脑袋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怔了一下,随即有点无奈地主动走上前去将其抱了起来,在怀里安抚着。

 

大概是被罗德里赫惯坏了,这个小家伙平时在家里连地都很少下,都是被那个奥地利人抱着走来走去。

 

指尖小心翼翼抚过它背脊上柔软的短毛。

 

手心可以感觉到白猫温暖的热度以及身体内部传来的柔和心跳。

 

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想要抚摸下它的耳朵,结果反被后者赏了一爪子的情景;罗德里赫一边拉过他的手用棉签沾上酒精细细处理那些并不算深刻的伤口,一边轻声告诫他“不要用它不喜欢的方式,它很挑剔。”然而事到如今自己都没摸清它喜欢的方式指的是什么……

 

那只猫和罗德里赫一样,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的同时,也要保持一种充满距离感的敬畏;也许说不定哪天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会像惹怒它一样,触到那个奥地利人的逆鳞。

 

这种如履薄冰的谨慎始终伴随着他,但直到罗德里赫再没有回来的那一天,幻想中这样的场面,也从未发生过……

 

但似乎,也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不是吗。

 

他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梳捋的动作,维蕾娜偏过头安静地看着他,像在询问怎么忽然停滞下来。

 

‘死者不死。’

 

‘去湖畔小屋……’

 

‘……二楼的镜子……’

 

‘过去的阴影……’

 

有那么一瞬间,某两个人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重重叠叠回荡在脑海,连同那冷淡而意味深长的语调,经久不息,最终缓缓凝聚成一个繁复的画面,由模糊到清晰,最终化为那个银蓝色的蛇形纹饰。

 

路德维希抿紧了嘴唇,未说出口的决定已然定格。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屋内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满地灰尘。

 

空气有股隐隐的潮湿气息,大概是紧邻湖畔在所难免的遗憾。

 

维蕾娜安静地卧在他的臂弯,似乎还隐隐打起了柔和可爱的呼噜。

 

路德维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它也一并带来,如果有原因的话,大概是出于一种……孤单?

 

向窗外望去满眼便是静谧深邃的湖面,树木垂落的枝条沉浸在水中,一切寂静得像一幅油画般美好而忧愁。

 

天际透着不太健康的灰蓝。

 

维蕾娜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了几下,随即挣脱开他的手臂,轻盈地跳到地面上。

 

他看着那双幽幽的绿眼睛,清澈如玻璃般的双瞳依旧让人难以捉摸,像凝郁着一层迷雾。

 

转过头,恰好被衣柜旁落地镜的明亮反光晃到眼睛。

 

镜中的自己显得苍白而困惑,总是下意识微蹙的眉间几乎出现了细小的纹路。

 

维蕾娜在用前爪试探性地和自己反射的映像‘打招呼’,发出几声含混的咕噜。

 

此情此景忽然让他联想到了基尔伯特。

 

同样是站在镜子前的人,那时,究竟有何感触……

 

路德维希伸出手,指尖缓缓摩挲过雕刻着考究花纹的边框,掌心下传来一阵阵细腻的摩擦触感。

 

伊丽莎白到底想让他看到什么呢?

 

手指抚过顶端的时候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一块异乎寻常的凹陷之处。

 

不深不浅的凹痕在周围深沉颜色的掩饰下显得格外隐秘。

 

某根神经活跃了起来,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着指腹勾勒出的轮廓缘何有一种呼之欲出的莫名熟悉。

 

无论是大小,还是图形——是的,都毫厘不差地吻合了某样东西。

 

蓦然感到一阵破解答案的兴奋,他翻出口袋里的那个蛇形纹章。

 

流转的银蓝色光辉呼应着他的视线,释放着某种危险而诱惑的信号。

 

严丝合缝地嵌入上端的凹槽之中,他有些紧张地尝试从各个方向施力推动那面镜子,距离极近的镜面忠诚地反映着自己的面孔,无时无刻不在同步的动作把他的紧张衬托得几分滑稽。

 

不得要领的误打乱撞居然得到了回馈——镜子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颇为宽敞的通道入口。

 

路德维希久久地站在原地,破解暗语带来的兴奋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浓重的失落。

 

围绕自己的每个人,都是那样神秘得遥不可及,就好像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一个人的内核与本质。

 

也许‘欺骗’这个词太过沉重,但此时此刻,离秘密的核心越近,他就觉得自己离罗德里赫他们越遥远。

 

通道幽深的下行台阶就像一个流转的漩涡,不动声色地,把人一步步沉没在无法逃离的怪圈中。

 

但他又有些不甘心被单独隔离在黑暗之外。

 

万一,隧道深处并不是黑暗,而是希望呢?

 

维蕾娜在绕着他的腿边不停打转,还用爪子勾了勾他的裤脚。

 

路德维希蹲下身,把一直向自己撒娇的白猫抱进怀里,把脑海中的诸多纷乱思绪摒到一边,迈进了那片充满未知的阴影之中。

 

 

 

 

其实通道内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漆黑莫测,恰恰相反,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自动亮起一盏亮光柔和的灯,经过不远便会悄无声息地默默熄灭,然后下一盏再亮起,循环往复,像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眼睛,一直注视,却又静默不语。

 

他时常突兀地停下脚步,听着自己依旧在不停回荡的嘈杂回音逐渐湮灭,周围重归死寂。

 

在那片骤然的安静中陷入一阵孤立无援的绝望。

 

灯光暧昧地飘忽了几下,映得那片黑暗被赋予生命般涌动起来。

 

路德维希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但周围的温度已然越发的阴冷。前路依旧没有尽头,像一张坐怀不乱的网。

 

维蕾娜的眼睛转向了他,一对放大的瞳孔几乎将虹膜的淡绿颜色吞噬殆尽。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强行拖着双腿一步步向前挪着,而那纷乱的脚步回音再次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犹如附骨之疽。

 

几个角度尖锐的转弯过后,视野尽头终于多了那么一丝隐约的光芒,似是而非地招摇在远处。

 

心跳蓦然开始加速。

 

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他的头脑完全是空白的,甚至都忘了怀有一种对未知所应有的恐惧。

 

大概人性总是天真地认为,光明即是安全与正义的所在吧。

 

当眼睛终于开始适应了铺天盖地涌现的明亮过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相当宽敞的……不,已经不能称之为‘房间’,‘广场’似乎更合适的样子。

 

一个深藏于地下的,空无一人却宽敞到寂寥的开阔区域。

 

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水池,精美的白色石雕矗立其间。

 

似乎是一个弃置的喷泉,水台的边缘还依稀可见久经流水冲刷过的光滑痕迹。

 

池水依旧十分清澈,幽幽地倒影着他的身影。

 

他有些出神地盯着纹丝不动的水面,直到身后远远地传来几声清脆的击掌。

 

路德维希转过头,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迟到总比不来要好,对吗?”

 

他警惕地盯着来者,直到对方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到他身旁,再次露出那标志性的无害微笑。

 

“还不止一个客人?真是好极了。”对方自顾自地说着,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白猫的耳后。

 

“你们让我到这里……做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双看似温润的琥珀色双眼,警惕地绷紧了双肩。

 

“你在紧张什么?”身前的人蓦然嗤笑出声,一脸无辜地翻开自己的口袋,直到把整个内衬都拽出来后若无其事地挑挑眉毛。“看,我可没带武器。”

 

他忽然感到一阵源于羞耻的恼怒,脸颊上怪异攀升的热度提醒自己此时的双颊肯定开始泛红。

 

“我没有!”

 

低沉的回音一遍一遍回响在上空,层层叠叠的声音让人顿感一阵眩晕。

 

对方脸上的笑容倏然隐匿,略微睁大的双眼转瞬变得格外凌厉且洞悉。

 

“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那人轻微偏过头,微长的深棕色刘海怪异地遮住了半只眼睛。“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聪明才智。”

 

意味深长的轻笑。

 

刚才那几句话中每一个单词,都值得玩味。

 

路德维希明智地选择了缄默。

 

“我能抱抱你的猫么?”对方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又重归了最初的柔和,目光里闪动着真假难辨的诚恳。

 

他低垂下眼睑,迟疑着点了点头。

 

路德维希看着那个人一脸如获至宝的满足表情,顿感到一阵语塞。

 

实在是,捉摸不透他的喜怒无常……

 

视线缓缓偏移,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空寂的大厅,最后在一堵墙面前站定。

 

吸引他目光的是上面陈列的十几幅肖像画,有男有女。落款的花体签名漂亮得几乎让人难以分辨。

 

“哦,让你看到了我的随手涂鸦。”

 

他诧异地回过头,觉得对方把自己的作品形容成‘涂鸦’,未免也太过谦虚了,似乎。

 

“‘费里西安诺’,你的名字?”粘连在一起的圆滑字母有些难以辨认。

 

“其实以后你就会发现,了解的越多,名字就越没有存在的必要。”

 

棕发青年依旧在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维蕾娜,对于他的提问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声调逐渐下滑,更像是在喃喃自语。“身份……更是如此。”

 

“那是你的自画像么?”路德维希把手臂伸向半空,指了指一副靠上的素描,里面的人像栩栩如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不,那是我哥哥。”身后传来几声咯咯轻笑,懒洋洋地拖长了音节。“我们是双胞胎。”

 

“他现在……没有和你一起生活么?”

 

“嗯,是啊。他很多年前就死了。”

 

“……抱歉。”

 

他的表情僵硬了些许,不知如何收场,不过后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尴尬,继续满不在乎地说着。“哦,你用不着觉得遗憾,他死于吸毒过量。”

 

路德维希看着那一张张传神的黑白素描,忽然自己被一阵莫名寒意包围了。

 

“似乎忘了提前告诉你,”对方毫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的弧度明显上扬。“我从不画活人。”

 

琥珀色的瞳仁映射着忽明忽暗的光斑。

 

寒冷,像是源自拍在肩头的那只手般,随着指尖加重的力度,飞速扩散至全身。

 

“那目前只勾勒出轮廓的画像,”他迎着那道视线,声音有些干涩。“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劫难逃。”

 

毋庸置疑到他甚至都擅自用了陈述语气。

 

“很熟悉吧,那个轮廓。”对方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畔,低声煽动着,夹杂着几声不屑的浅笑。“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和那个人,本就形同陌路,用不着为她感到悲伤。”

 

路德维希顺着他伸出指尖的方向看去,出神地盯着那副半成品,寥寥几笔描绘出的卷发女子,即便没有画出五官,也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那么接下来,我大概猜得到谁会‘光荣上榜’。”

 

他盯着那双无动于衷的蜜色瞳仁,在虹膜之上窥到了自己被放大的面孔。

 

无辜的笑脸。

 

“我只画死人。”

 

慵懒而笃定的重复后,费里西安诺咂了咂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倏然刺入他的视线,语声阴郁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将死之人。”

 

路德维希深沉地呼吸着,忽然陷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疲倦。“但实际上,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两下。

 

“命运已经被规划好了。”他自嘲地干笑了几声,视线的焦点开始飘忽。

 

“你一直都有选择的余地。过去是,现在也一样。”费里西安诺把白猫轻轻放在地上,仿佛凝固在脸上的笑意不曾蔓延至双瞳。“但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对立面的。所以,要考虑清楚哦?”

 

路德维希垂下眼睑,有意回避着两人的目光接触。“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就转过身,留给那人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你打算把漂亮的小家伙抛弃在这儿了?”

 

费里西安诺在身后冷淡地拖长了音节,似乎对他的离开没有丝毫的惊讶。

 

下意识放缓的步伐。

 

“让它回到罗德里赫身边岂不是更好,那毕竟是它真正的主人。”

 

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出言阻止,亦或快步跟上来,只是旁观似的,默默注视着,目光深邃而精明。

 

“再来的时候,记得把勋章别在胸前。”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费里西安诺眯起左眼,手指比出一把枪的形状,笔直地瞄准着他的后背,随后调皮地做出了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似的吐了吐舌。

 

空寂而寒冷的回音萦绕着大厅,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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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6.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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