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独】Семнадцать мгновений весны CH3

(三)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被集中到营房前的一片空地上。

 

天气一如既往的寒冷,唯一让人庆幸的是今天意外的没有刮风。

 

人群静默无声,屏息一般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身后不远处,托里斯正把双手贴向唇边,呼出的热气从指缝间源源不断向外飘逸。他搓搓掌心,用下巴指了指集合的人群,无声地询问我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我走到广场正中央,背着手面对着排列整齐的队伍,目光从一张张倦怠苍白的面孔上缓慢扫过,语调平静。“出列。”

 

灰暗阴沉的天空飘着雪花,死寂的队伍隔了几秒才有了动静:一个消瘦的身影默默站了出来,犹豫了片刻后僵硬地伫立在队伍外侧,有意无意避开我的凝视,视线踟蹰地徘徊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没有理会一旁托里斯的困惑表情,我径直走到路德维希身旁,附在他耳边低语:“跟我来。”

 

在那一刻我们贴得很近,我能清晰感觉到他因紧张而倏然加重的呼吸,但自始至终,那对深邃的蓝眼都格外执拗地拒绝与我对视。

 

我无从了解这个人的过去,也几乎对眼前的他一无所知。此时此刻,不安与倔强明灭不定地闪现在他浅色的瞳仁里,属于这个稚嫩年龄段特有的高傲和自尊让他的神色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平静——尽管这伪装的平静之下涌动着呼之欲出的畏惧。

 

想必所有人都很清楚,从人群中被单独叫出去通常不会是一个好兆头。

 

早在调来这里的第一个星期,我在翻看名册和档案时曾好奇地问过托里斯,为什么送到这里的战俘都是士兵,不见一个军官?

 

他的答案是,所有少尉以上的军官在被送来的路上就被隔离出去‘特殊对待’了。

 

所谓‘特殊对待’就是处决。对于这样一个无从追溯的悲惨收场,我除了耸耸肩以外再有任何表示都是徒劳无用的。

 

“其他人,可以解散了。”我回头示意托里斯,后者点点头,打着手势让他们回到自己劳作的岗位中。

 

 

 

 

一路上我都在有意放慢脚步引导他跟上我的步子,可奇怪的是路德维希偏就能做到始终和我保持一段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

 

越到树林边缘的积雪就堆得越厚,靴底踩在上面,挤出一阵阵咯吱声响,成为我们之间偶有交集的响动。密实的浮雪被脚步踢散,下方粗糙盘亘的根枝显露于地表,仿佛随时会张牙舞爪地攫取打破安谧的不速之客。视线上移,密密麻麻纠结在一起的纤细树梢在我们头顶上编织出一张灰黑的网,晶莹的雪花从其中的缝隙幽幽洒下,触到彼此呼出的气团便瑟缩着骤然消失了。

 

“来,”我向他招招手,示意对方站到一棵小树前。

 

他表情淡漠地看着我,眉毛和睫毛上已经逐渐凝出了细小的冰晶,那双敛着一切心绪的眼睛仿佛是这惊心动魄的雪白中唯一的明亮色彩。毫无征兆的,在林间横冲直撞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将一股裹满雪晶的白色细雾扑到他脸上,充满保护欲地把那张苍白的面孔隐没在自己的怀抱里。

 

而我也不动声色地回望着他,嘴角甚至浮起一丝笑容——或许这个笑容在他眼里讽刺的意味多一些,但我保证,我绝无此意。

 

此情此景,一定会是个再直白不过的暗示了。

 

我的手背在身后,拇指隔着手套来回绕着圈,这是我在等待时的一个下意识动作。我在等一句申辩,在等一声哀求,一个困惑不解的眼神。

 

哪怕其中之一也好。

 

但我却一无所获。

 

“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终于我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我简直好奇死了——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做到对自己的命运这样逆来顺受、无动于衷?

 

而他只是略一蹙眉——这便是我得到的全部了。

 

“也不打算辩解点什么?”于是我只好继续‘鼓励’道。

 

正因为路德维希没做错什么,也没有任何‘值得惩罚’的缘由,我才会这么好奇他将如何为自己辩护和开脱。当然,我觉得菲利克斯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有时候比较……哎,怎么说呢,喜欢出另类的风头。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就那么无言对望着,直到对方可能是被我盯得浑身不自在,突然转过身去,绷紧的肩膀倏然松懈下来,一副任人处置的无谓姿态。

 

天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啊?我明明连枪都忘了带。不对,我自打调到这儿来以后就没带过。

 

我翻了翻口袋,只找到几块黑巧克力,冻得像坚硬的石块。它们还是几天前伊莲娜送给我的,我真不该在接过来的时候轻易相信她口中信誓旦旦的‘姐弟情谊的见证’。

 

经过一番认真思考,我决定把这些(强行)送给他,权当作惩罚——那几块黑巧克力简直苦得不可理喻,在我看来完全就是在糟蹋原料。

 

身前的人低着头,外套的领子并没有很好地裹住那白皙的脖颈,中间一道不深不浅的空隙看起来实在是个绝佳的‘投放地’。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它们塞进路德维希的后颈里,对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瞬间的慌乱暴露无遗。还没等我的手抽出来,他的指尖就够向了脖子,拍开我的手胡乱摸索一气,就好像在到处寻找哪里多出了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似的。

 

“你——”

 

“体会到了吗?”我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匆忙弯下腰试图抖落衣领内那些小零食的滑稽举动,努力控制着面部的肌肉不要笑得太明显。

 

终于,他把那些巧克力一个不落地集中在手心,攥紧成拳,鼻翼因激动而微微翕张。

 

路德维希的拳头紧握在胸前,仿佛随时会与我的鼻子来一个亲密接触。但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没立场。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肯定也打不过我。

 

“……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想让我体会到什么?”

 

单手捏住他的肩膀,我轻轻向后一推,把他摁在身后的树干上。在此过程中路德维希被浮露于地表的树根小小绊了一下,下意识向后撑去,那只空着的手紧紧扣着粗糙的树皮。

 

让我格外满意的是,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毫无自知地攥着那些转赠的‘礼物’。

 

距离在渐渐拉近。

 

“当然是对死亡的恐惧啊。”下颌抵在他的肩头,我轻笑了几声,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回答。

 

在某个瞬间,我看到路德维希的脸上突然泛起了恼怒的血色,灼热的气息从他半张的唇间溢出。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念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德语。但这份恼怒很快又被困惑取而代之,他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又朝我迷茫地眨眨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保持着那种蹙眉纠结的神情审视着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恶劣地戏耍。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想在试探中多了解他一些。好吧,我承认自己有点恶劣就是了。

 

不过他现在肯定不觉得冷了——他的脸那么红,估计同屋的伙伴都可以围在他身边取暖了。

 

“好啦,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好,今后我脆弱的味蕾再也不必被那气势汹汹的苦味所支配了。

 

 

 

“……Was ist los mit dir?(你有毛病吗)”

 

远远的,一句含糊的抱怨乘着四处流窜的风雪灌入我的耳中。

 

“Ich kann verstehen!(我听得懂噢)”

 

我回头冲身后喊了一句,树林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连风都噤了声。


 @曹國公 感谢妹子的德语修改建议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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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8.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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