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hirty-One
在路德维希和伊万双双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世界的救世主大人可丝毫没有闲着。他穿梭游走在大厅内各个绿桌前，轻松捎走或多或少的筹码。尽管一直在小赢，他却从不恋战，仿佛不过是在试探自己的运气。
幸运女神的光环似乎始终都没舍得离开他的头顶。
这是个好兆头。
阿尔弗雷德环顾了一番四周，收获了不少惊奇艳羡的目光，一瞬间的膨胀自我甚至差点让他效仿某个法国人一样，对人群抛出一个飞吻。
但幸好他及时忍住了——一道刺眼的猩红色视线从他的面孔一扫而过，如刀锋般凌厉冰冷。
……天知道基尔伯特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正准备厚着脸皮上前去搭话，结果一转眼的工夫对方便甩开大步离开了围观的人群，只剩一股与某人别无二致的不屑气场久久徘徊。
阿尔弗雷德望着德国人远去的背影，在心底默默喟叹起来：这世界上真是再没有比他和路德维希更像一对兄弟的人了，也再没有比他们更不像一对兄弟的人了。
他看了看手表，发觉时间还算充裕，于是决定稍适放松一下，去吧台给自己奖励了一杯饮料。
“看起来很合身。”一只柔软的手蓦地搭上他的肩膀，顺着肩线意味深长地抚至手臂。
阿尔弗雷德转过身，向那张熟悉的漂亮面孔绽出了笑脸。“噢！多谢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尺码的？”他放下杯子，装模作样整理了一番袖口，对新礼服的得体剪裁表示满意。
“稍加打量就看出来了。不过呢，你也的确应该在身材管理上多下点功夫了。”
“……咳。”
向导女士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妙地刺了他一下。阿尔弗雷德故作无谓地耸耸肩，从容抬起一侧的胳膊等待伊丽莎白挽住——倒是把政客夫妇们的那种目中无人的气势模仿得毫厘不差。“请吧，我亲爱的女士。”
伊丽莎白高高扬起眉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笑了起来。虽然表情透出十足的揶揄，但最终她还是给足了面子，优雅地抬起手轻轻搭住他的臂弯。
疯狂膨胀的自我俨然已经快把天花板撑出一个窟窿了。
“你说，我们要是伪装成一对夫妇——”
“别做梦了。”
“好吧。”
与此同时，阿尔弗雷德逐渐感觉到，虽然是他主动邀请的伊丽莎白，但后者已然开始主导话题以及他们前进的方向。两人穿过漫溢着低笑与交谈声的大厅，推开一扇通向露台的门。
弦月高悬，稀薄的光华将裸露在外的肌肤镀上一层冷冷的蓝。身后还能依稀听见人群喧嚷的热闹，此时此地恍如隔世一般的幽静感不禁让人有些莫名唏嘘。
骤然接受了一阵冷空气的洗礼，阿尔弗雷德克制地打了个寒颤，嘴角的笑容像被冻住了一般凝固在脸上。
身旁，伊丽莎白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臂，双手撑在光洁无暇的栏杆上，丝毫没有被那寒意所撼动。“其实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很是好奇。”
他把手塞进侧兜，不由自主放低了音量，以免破坏这份意味深长的平静。“巧了，我们彼此彼此。”
“你本不必卷入这场危险的游戏，为什么还要迎难而上？”纤细的手指在栏杆上敲打了几下。
“迎难而上是我的本能，以及本领。”
月色下，伊丽莎白转过身，眼里的光彩明艳到令人恍惚。“那么如此看来，寄托希望在你身上，是我无比正确的选择了。”
“如果能让你做出这样的定论，是我的荣幸。”他抽出一只手，搭在对方的指节旁，手心感受到一片刺骨的寒冷。“不过我倒是得问一嘴，为什么希望我能赢？”
“因为我讨厌苏联人插手我们的事情。他们的胳膊太长，太蛮横无理；而我，恰好最不喜欢他得意的样子。”
那么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有意把自己引到这里了。
片刻的寒冷是值得的。
“听起来我似乎又多了个同盟。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这种感觉——你们纷纷做我的掩护。”
对方顿了一下，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是没有去戳破他的自我满足。
“我得走了。”她没有过多停留，几缕飘逸的发丝匆匆拂过他的鼻息。“预祝你今晚一切如愿。”
空气中，那股馥郁优雅的香气随着对方背影的模糊，慢慢从指缝中流失了。
阿尔弗雷德返回大厅，倚着一根大理石圆柱，眼睛盯着上方的时钟怔怔出神。
当身旁没有了其他人的环绕，当他不再成为人群的焦点，他忽然发觉自己竟然会感到有些……寂寞。
他享受被注目的快意，也会失落于片刻的孤单。
能跟他聊得来的朋友，马修和弗朗西斯，他们俩经常形影不离；而他希望能和自己形影不离的人，却总和伊万黏在一起——
噢……真巧，他们来了。
视线越过人群，他的耳朵也像长了脚，听到了一堆明明自己不想听的东西：
“……你吸入的烟不过就是些燃烧的纸，里面裹着充满焦油和致癌物的烟丝，它会引起支气管炎、气肿、哮喘和肺癌……”
“……啊，还有，你知道吸烟者的肺像什么吗？就像两块脏抹布，听见了吗——那种整天在火车站的厕所里擦地板的抹布，特别特别脏的抹——布。”
伊万就像一块会说话的戒烟膏药一样，寸步不离地黏在路德维希耳边絮絮叨叨，用的还是那种小学生念课文一般抑扬顿挫饱含深情的语调。
令人倍感钦佩的是，在俄国人如此软绵绵、黏糊糊的攻势下，路德维希竟然还能保持一副若无其事的淡漠神情，就好像指名道姓批评的并不是他一样，和伊万并排走下楼梯。而那些真诚恳切的劝告就如同一缕轻飘飘的穿堂风，从左耳吹到右耳，最后就那么凭空消散了。
当然，如果不是娜塔莎的出现——天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布达佩斯的！——或许伊万还可以就这一话题和路德维希缠绵到地老天荒。
谢天谢地，伊万被他的合法未婚妻拐走了。
不久前的莫名忧伤一扫而空。
于是阿尔弗雷德立刻见缝插针扑了过去，借着这个机会准备狠狠嘲讽一番这个总算‘落单’的德国人。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信奉着一个铁律，万事万物都逃不开它的束缚：有得必有失。”
“所以你想说明什么问题？”
“我想说，一旦你拥有了什么，将来一定会付出与之相同程度的代价。”他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
路德维希不易察觉地挑高了一侧的眉峰，呼之欲出的轻蔑从那对淡色的瞳仁间一闪而过。“我猜，你是在挖苦我和伊万，对么？”
“你有了这样一座靠山，就一点都不担心会失去什么？”
“‘失去’？有意思，我想我没什么可失去的。”对方身体的重心从左脚切到右脚，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斜倚着凝视他。
噢……多么令人钦佩的自信。
阿尔弗雷德本想提醒他一个关键词：基尔伯特。但转念一想——等等，这个逻辑关系不对啊？路德维希的确失去了他的哥哥，可那是他遇见将军之前的事啊！
妈的……一时间他居然无言以对了。所有从英国人那里学来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在路德维希无懈可击的高傲面前简直被贬黜得一文不值。
“你、你当然有！”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绞尽脑汁想要打击路德维希那副装作在洗耳恭听的挑衅模样。“……你……失去了所有的烦恼。”最终他不情愿地承认道。
再一次的，路德维希无比得意地笑了。上一次见他这么趾高气昂的时候，还是拿走他们任务文件的那一回。历史沉重的车轮在阿尔弗雷德所剩无几的面子上来回碾压，把他的自尊心踩得满地掉渣。
这个世界真的需要有人来治一治某个过分骄傲的德国人。
而最佳人选——谢天谢地，上帝果然是公平的——岂不是近在眼前？
不知出于何故，娜塔莎又折了回来，远远向路德维希走来。
……他最期待的场景出现了！
阿尔弗雷德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几步，仔细观察着少校的反应，在内心起劲为娜塔莎鼓掌喝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幸灾乐祸等待两人火星四溅的冲突。
“需要帮忙？”路德维希不疾不徐问道，甚至还礼貌地对她笑了笑。
“噢，没什么。伊万去和托里斯谈什么事情去了。”将军的未婚妻优雅地摆弄着腕上的手镯，脸上的表情是令人（阿尔弗雷德）大失所望的淡然。“真意外，没有见到菲利克斯。好像伊莲娜也没来？”
“嗯，恐怕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们了。”
“是吗，真遗憾。”
“如果菲利克斯真的来了，他恐怕会想永久定居在这里。”
“这倒是实话呢，说起来……”
圆柱背后，阿尔弗雷德绝望地捂住了脸。
啧……两人聊的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自始至终心平气和、客气礼貌，实在让围观的人扫兴不已。
就这样，他唯一的希望破灭了——似乎娜塔莎那股阴鸷顽固的劲头全用在了伊万身上，对任何旁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情敌’。
看来伊万身边压根没有一个思维正常的人，每个人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他探出头望向那个德国人的背影，越发觉得他实在难以捉摸。
或许这就是路德维希的最不可思议之处：他竟然能和任何一个（注意：是任何一个！）有正当理由讨厌他的人融洽相处，且原因不明。
举两个再浅显不过的例子：
比如娜塔莎——和路德维希在一起的人可是她的未婚夫，不是吗？亲眼瞧瞧吧，现在他们那种亲切交谈的神态可一点都不像是——嗯……那种充满火药味的情敌相见。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太真切路德维希的神情，可他猜得出那个德国人一定表现得足够温和有礼，因为那个冰山美人居然在微笑，真是石破天惊的奇迹。
还有，再比如阿尔弗雷德他自己——真见鬼！看看他现在所遇到的种种麻烦，或多或少都和路德维希有关，甚至能分门别类地归为直接、间接、主要、次要原因，事无巨细可以一一呼应，对号入座。
而结果是什么呢？路德维希现在成了他的半个床伴，半个情人，半个偷偷爱慕的对象。
……以及他的错误，他的软肋，他的弱点。
虽不致命，却致盲。
路德维希为什么跟所有‘不该搞好关系’的人都能和睦相处，却和唯一一个最名正言顺应该亲密无间的人（基尔伯特）过意不去、形同陌路呢……
他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撇嘴，往下耷拉的嘴角负载着惋惜、嫉妒、困惑等一系列衍生出的复杂情感，沉重又稠密，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精彩纷呈’。
再后来，娜塔莎的游离不定注意力总算抓住了不小心暴露行踪的、‘正在和托里斯商量公事’的伊万，立刻跟上前去，也终于把路德维希完完整整留给了他一人。
他不禁开始揣测，或许那个人真的已经完全融入了与自己出生地不符的、全新又陌生的国度。
由身到心，完完全全归属于……红色。
等娜塔莎完全离开后，路德维希主动来到他的面前，就好像知道他准备说些什么似的，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等待着，眼神却是漠然无谓的。
“知道吗，认识你以后我才恍然领悟——或者说开始相信——人的血液，原来是可以越流越红的。看起来，你真的很享受目前的处境。”
他不无深意地盯着德国人冷淡的眼睛，微笑中讥诮的成分慢慢占了上风。
“当你设身处地体验一番过后，相信你也会有所察觉，所谓改头换面、转换立场，绝对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难。这很容易做到，并且会让你过得很舒服。”对方顿了顿，接着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没有比这更适合我的选择。”
“请容我打断一下，你说的是‘更适合’，而不是‘更好’。”
“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那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旋即他略一踮脚，几乎是贴着路德维希的耳廓用嘶嘶作响的气音回敬：“……Better dead than Red.”
一瞬间的寂静。
“你大可尽情向我表明立场，”对方不以为意地以同样的声线低语着，“但你最好不要被游戏的主人听到。”
修长的食指比在唇间，割裂了那抹讽刺的弧度。
游戏，马上就要开局了。
（哈哈哈想不到吧我竟然更新了！说起来，怎么没什么人repo露独本子！求你们repo，我好想知道玻璃渣三连够不够狠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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