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独】Семнадцать мгновений весны CH5-6

(五)

 

“心疼啦?”

 

不用回头,我都知道那幸灾乐祸的拖长音调出自谁口。转过身,果然看到菲利克斯正惬意地抻了个懒腰,嘴角扯出一个浮夸的微笑。

 

“啊,我早该料到跟你有关系,这又是什么捉弄人的新把戏,嗯?”于是我不再盯着路德维希远去的背影,转而看向那双慵懒的绿眼睛。

 

就像丝毫没有听出我的讽刺一样,他脸上得意的笑容更甚。

 

“今天可真够冷的。不过那个人,他的这里需要清醒清醒。”菲利克斯伸出一根手指,在太阳穴旁转了转。

 

我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巧合。

 

“你总得给我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

 

他思索着,碧绿的眼珠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像在空中捕捉着无形的答案,忽而狡黠一笑:“他干活的时候发呆。”

 

“这一条你用过了。”我耐着性子接下了话头。

 

“好吧,不过我有正当理由,但目前还不能告诉你。”菲利克斯的眉梢高高扬起,说不清闪动在那双眼里的光彩是出自得意,还是挑衅,又或许二者皆有。

 

我懒得再去计较他一贯的油嘴滑舌,也没仔细思考那句话的弦外之音,对他的种种任性感到好气又好笑。

 

“可以。但你给我听好,从现在开始,欺负战俘的事情,以后只能我亲自来,明白了吗?”

 

 

 

 

一阵响亮的敲门声。

 

“进来。”

 

话音刚落,一根被叼在唇边袅袅冒烟的烟斗,以及烟斗趾高气昂的主人出现在门口。

 

“出去。”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对这个刚踏进门框的人下了逐客令。

 

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菲利克斯并未停下往前走的步子,只是脚跟就地一转,灵活地扭了一百八十度,‘砰’地一声带上门就出去了,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股令人作呕的烟味似乎比他本人都更有存在感,在房间里经久不散,让我忍不住停下手头的事情起身去打开窗户,让凛凛寒风吹散弥漫到各个角落的呛鼻气体。

 

几分钟后对方再次出现在门口,唯一让人稍感宽慰的是没有了烟斗的陪伴。

 

“我忘记了,真不好意思。”然而他的语气里却找不到任何一丝抱歉的意味,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我就是想来好心通知你一下,那个只能你亲自欺负的弗里茨好像生病了。”

 

“那就给他找医生看看啊。”我头也不抬地说,手上机械地重复着盖章的动作。

 

整整一上午我都在忙着处理这些无聊的文件,差点把那个德国人忘在脑后,也自然没去找他清算前几天的种种‘不敬’行为。

 

“没你的指令,我哪儿敢擅自决定啊?”他撑着门框揶揄地笑了几声,颇一副敬候好戏的样子。“好像在发烧,不过我很好心的给了他条毯子,让他回去休息,快表扬我。”

 

“表扬你成功让他生病?”我从一沓文件中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既然你那么喜欢照顾人,我就给你创造个机会啊。”随即那张带着恶作剧坏笑的面孔便消失在门后。

 

我盯着他消失的位置一时无言以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菲利克斯恐怕是日子过得实在太清闲了。

 

真应该让他忙到没时间将那一肚子坏水付诸实践。

 

 

 

(六)

 

营房的全部光线来自头顶上方那颗小小的灯泡,它苟延残喘地闪烁着,脆弱的灯丝勉强支撑着滋滋作响的电流声,随时面临着崩断的危险。

 

在那微光之下,稍稍抬起头便会看到在空气中无序漂浮的灰尘。它们随着每一缕细小的湍流游移着位置,丝毫没有沉落的意思。

 

悄无声息地踱进去,很快我便定位到了房间里唯一没有在室外劳作的人。关于这一点菲利克斯倒是难得没有说谎,此刻路德维希正裹在一张厚毯里沉沉睡着,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我慢慢走近过去,本想坐在床边仔细查看一番,没想到刚一屈膝身下的木板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作响,尴尬之中我只好赶紧起身。

 

……幸好睡着的人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我只得姿势别扭地蹲在床畔,把毯子边缘向下拽了拽,摸了摸他的额头和颈侧。就像是在睡梦中感知到了这些触碰,路德维希的睫毛抖了抖,吃力地睁开双眼。

 

我向后拉开了一段距离,以免他刚一睁眼就被我霸占全部视野的笑容吓得加剧病情。

 

“是我。”我顺手揉了揉他的金发,指腹蓦地感到一阵潮热。

 

路德维希迟钝地眯起眼睛,侧头睨了我一眼,半遮半掩下的虹膜表面湿漉漉的,仿佛蓄着一层正逐渐融化的冰。

 

时间在那一瞬流淌得格外缓慢。寂静之中我在毯下摸索着找寻他的指尖,毫不费力地挤入他无力握紧的指缝。病中的人慢慢移开了目光,或许只是出于无力计较,始终没有缩回被我握住的手,但即便如此我仍感到心满意足,轻轻捏了下他温暖异常的掌心。

 

“你要是站不起来的话,我只能抱着、或者扛着你去诊所。你知道一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人,甚至包括菲利克斯——那家伙就喜欢看别人出糗。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更不介意。”抢在他再次闭上眼睛陷入昏沉之前,我强忍着笑意低语着。“那……就这么决定了?”

 

其实我的内心早已将他的不吭声等同于默认。

 

如此看来,路德维希不跟人拌嘴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过分,我竟然希望他这个病号能多当几天。

 

 

 

“你干嘛这种眼神看着我,娜佳?”我用肩膀撞开门,气喘吁吁地冲伊莲娜笑了笑。“这又不是你第一次接诊病人。”

 

她的自制茶点停在距离嘴边一厘米的位置,像被突如其来闯入房间的寒风冻住了一般。“这是我第一次接诊被你抱进来的病人,万尼亚,今天是什么日子?”

 

“只是顺便锻炼一下。”

 

“要来一块饼干吗?我刚刚——”

 

“不,姐姐,我们等下再讨论吃什么——”

 

 

 

“你确定吃药就能缓解,是吗?”

 

这次我吸取了经验教训,坐下之前先用手压了压试探一番,确定病床确定能够承受两个人的体重才放心坐在床沿。而恰巧就在这时路德维希把头拧向一边,故意回避似的闭上了眼睛。

 

我低头看了看,发觉他的脸似乎变得更红了,也不知到底是出于羞耻还是什么;不过被我带到诊所的一路他都格外清醒,拼命把脸往我臂弯里埋,一只手还死死揪着我的衣领。

 

“看他自己的恢复能力,当然如果效果不好就只能打针——”

 

“……我不用打针。”路德维希忽然出其不意地轻声插了一句。

 

“没有发过希波克拉底誓言的人没有资格做诊断,知道吗?你只能听医生的话,而医生是伊莲娜。等等,你是不是怕打针?”

 

世界安静了。

 

几秒过后,伊莲娜克制不住的轻笑从指缝中溢出,倏然打破了沉寂;我看着她,也因那个难以置信的结论哑然失笑。

 

趁着她去拿药片的间隙,我轻轻晃了晃德国人的肩膀,试图让他转过来。“我不笑了,我保证。我帮你把外衣脱掉吧,过会儿你可以睡个好觉。”

 

路德维希挡开我的手,吃力地靠在枕头上,慢吞吞摸索着扣子,半天也没成功解开一颗。“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自己现在干得了什么啊,”我耐心地哄着眼前这个因为发烧的缘故变得格外固执的德国人,把他的手从衣襟上挪下来放在身体两侧,飞快解开他外衣的扣子。“好了,手不许乱动。”

 

下一秒他就乖乖照做了。

 

我们彼此在那一瞬都怔住了,我没想到这句随口脱出的话语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他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正下意识地遵从指令;但很快对方就反应过来,想要极力摆脱这份受人摆布的棘手处境,可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岂能是那么容易就能加以克制?

 

于是,一个全新且重大的发现经过层层雕琢在我的脑海加以呈现:从路德维希个人上升到整个民族,德国人对于命令抱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服从,这仿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性。

 

我觉得我很精确地抓住并掌握了德国人的弱点。

 

只要你能够良好的运用祈使句,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达成的一切效果——这简直有趣到令人难以置信。

 

很快伊莲娜就回来了,把一些药片和一杯水递到他手里,柔声叮嘱了几句。后者顺从地服下那些药,躺在干净的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或许是药物的助眠作用让人在不自觉中松懈了戒备,路德维希睡得格外深沉。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发热带来的潮红还流连在他的面颊上,清晰可见。

 

我的拇指抚上德国人散发出高热的颧骨,他在出汗,皮肤略微发潮,触感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这种柔软似乎只存在于像他这样微妙的年龄段,稍纵即逝,从而驱使我试图贪婪地攫取更多。就这样,我的掌心贴向他的颊侧,指尖刚好可以顺着摸到他凌乱发丝下柔软的耳垂。那些呼出的热息有生命般顺着我的手背四散流淌,把那份悸动的痒意从指尖源源不断送向心底。

 

没过多久,我的手心便被对方的体温煨得热乎乎的,而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不适,于睡梦中蹙了蹙眉头,头颈软绵绵地转向另一边。

 

我抽回手,后知后觉地看向身后的伊莲娜;她倚在桌旁,把一块饼干塞进嘴里,用那双亮晶晶的、闪动着笑意的蓝眼睛望着我。

 

“我先回去了。”

 

“要吃点巧克力吗?”她扬起眉梢。

 

“不,还是算了吧。”

 

我站起身,顺手拣起路德维希的外衣准备盖在他的被子上,突然摸到了一块有些硌手的东西。我好奇地仔细审视着那片衣料,不动声色地顺着接缝处一点点揉捻,最后发现胸前的内兜有一处被人缝死的夹层。隔着厚实的布料我清晰感受到了它的材质和轮廓,那锋利棱角透出的冰冷微弱地刺了下我的指尖。

 

……是一枚铁十字。

 

“怎么了?”

 

不远处,伊莲娜困惑的声音催化了我的一个决定。

 

“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对她笑了笑,把外衣搭在臂弯,慢慢走向门口。“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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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8.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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